微奥

GOODBYE

Mark迄今为止适应良好，Wardo依然经常性地忙碌着他在凤凰社的事，但是Mark没有当初那么在意了——何况除此之外Wardo是一个还算合格的CFO，然后是facebook，它成长地更快，而且更健壮。

在这期间他尝试见到了Sean，Sean一点没变，就是他所应当的那个样子，他甚至依然迟到了，但是Mark变了，他不是那个可以被那句十亿美元激得心神荡漾的少年了。而Wardo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排斥，他舒展着眉头，然后偶尔会被Sean冒出的两句俏皮话逗笑，这倒是完全出乎意料。

不过结果是所有人都满意的，Sean的确是一个眼光独到的前辈——尽管他还是非常浮夸，带着肥皂泡一样虚幻的“壳”，现在看到这样的Sean其实让Mark感到怀念以及些许的好笑，Mark现如今仍然感激他当时的建议，而这次的建议几乎是如出一辙——这也意味着他依然要过早地结束在哈佛的生活，前往他无比熟悉的加州。

 

“他确实挺酷的。”Wardo在会面后笑着跟他说。

“你真的这么觉得？”

“不是吗？虽然他很浮夸，就像一个开着屏的花孔雀，还是戴着花帽子的那种，”Wardo打了一个很奇怪的比方，“但是他不是一个草包。”

“我本来以为你会很讨厌他。”

“第一眼我确实很讨厌他，而且我觉得他完全就是你会喜欢的那种人，我觉得他会骗到你，但是你表现的也很出乎我的预料，你像是一个成年版的Mark，你最近非常引人怀疑。”他是开玩笑一样地说的，但是Mark还是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，他仔细看着Wardo的眼睛，没有异常，大概真的是一句玩笑话。

“所以你也完全接受我会在暑假去？”

“或许，如果这是你，”他想了想，改口道，“facebook需要的话。”

然后他又问道：“我的意见很重要吗？你还是会去的，是不是？”

“很重要，我也的确会去，这两者并没有什么矛盾。”

“所以如果我看不出什么危害的话，那么我没有意见，facebook需要扩张，我想我很早之前就明白的，你创造了了不起的东西，也许他真的值十亿美元呢。”

但是Mark被他搞糊涂了：“我不明白，”他摇着头，不应该是这样的，这一切进行的太不可思议了，“你会陪我去吗？”

Wardo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， 然后坚定地摇头说：“我不会。”

“我以为这次你依然会同意。”

“我不知道我在那里可以做什么，我是你的CFO，但是更多时候我只是一个徒有其名的债主，我不知道我在加州可以帮到你什么。”Wardo躲开了Mark直视的目光，“我大概会在暑假去纽约实习——看，你这样就已经生气了，我可以看看纽约的广告商们对我们的facebook有什么想法，我知道你不喜欢广告，但是广告是我唯一能够办到的了。”他开始回应Mark的目光了，Wardo的眼睛亮晶晶的，他在畅想未来。

这是Mark第一次听到Wardo说起他的想法，他应该能够自己早一些了解到的，就像Chris告诫他的，换位思考，但是他没有，而曾经的Wardo也没有告诉过他。

“你可以陪着我。”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，然后Mark意识到自己可怕的幼稚，所以他闭上了嘴：“好吧。”他干巴巴地回答道。

他不可能强求任何人走一条他不愿走的路，即使这条路在他看来是最好的。

 

然后在暑假期间。顺理成章的，在Mark的暗示下，Wardo每天晚上都会在十一点钟和他通电话——开始的时候只有Dustin会对着在角落里打电话的Mark扮个鬼脸，后来他的整个团队在十一点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冲着Mark别有意味地挤眉弄眼，伴随着一阵恶心人的窃笑声。

而Mark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静，跟Wardo“报告”自己一天的进展——这很像小孩子过家家，但是他们都挺乐在其中。

“我今天见到了一个比Sean还要浮夸的人，”Wardo在电话那头吐槽道，“他几乎是秃顶了，还要在那几根可怜的头发上摆出一个造型出来，你真该看看他，更夸张的是，他不停地跟我讲他见过怎样的大人物，他本该在几年前大赚一笔的，然后又是怎样让机会被一个奸诈小人给敲诈了，你猜他说的这个人是谁？”

这太显然了：“Sean Parker。”

“好吧，但是你应该装作不知道的，至少猜一猜，这样才更有情趣。”Wardo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个怎样奇怪的词，他忽然结巴了起来：“我……我是说……对女孩子，对女孩子的问题，你应该……”显然这更奇怪了。

“Oh，fuck，你忘了我刚刚说的话吧，”Wardo的声音带着可察的笑意，不过他还是有点尴尬，“今晚这通电话被我搞的奇怪了，对吧？”

Mark不想让自己的微笑变得明显，隔着玻璃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，“没有。”

“天哪，你在嘲笑我对不对？”

“事实上，我是被嘲笑的那个，如果你身在此处，你就知道有多少眼睛在盯着我，天知道他们不是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干的吗？“

“真的吗？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？”

Mark为此皱了皱眉：“没有，Sean帮我找了几个风投。”他最终试探性地提起了这个，Mark最后还是叫来Sean和Eduardo仔细地讨论过关于融资的问题，他们最后达成了一致——可以先寻找风投来初步扩张，然后在发展到一定阶段后，他们再考虑广告的问题，Wardo同意了，但他也坚持在实习期同时和一些广告商初步接洽，总会有帮助的——他当时是这么说的，然后Mark没有反驳。

“真的？”至少这个回应是开心的，“那太好了，我这边还是一团乱麻。”

“所以，我想我需要我的CFO，Wardo，我想我们成功了。“又一次地，虽然没有了上次的激昂语调，但是这次他是真心实意的。

“你的语气有点平静的过分哪，facebook是一件多棒的事，我现在才意识到，你创造了多么了不起的东西。”

“我们。”

Wardo一开始没有意识到Mark在强调什么，然后他笑了起来，Mark笃定是那种眼睛都要眯起来的笑，“我们。”他重复着。

“或许还有Dustin，Chris……他们。”Mark没有感情地补充道，他不擅长这种变得暧昧的气氛，“他们都想见见你，每次我要和你打电话，就有人打趣说我要远程监控我们的CFO老板娘了。”

Mark很快明白过来这句话对现在的气氛完全是雪上加霜，他听见电话对面传来一声闷响，然后电话挂断了，Mark尝试打过去一次，冷漠的女声提示他对方手机关机。

他感到顺着血液传来的他心脏的剧烈的震颤，也许Wardo把电话给摔了，他所设想的捅破并不是这么突然的场面，但是这个大概也不错。

即使他笃定，到了此时也难免忐忑难定，但是幸好他有一张面无表情的脸。

顶着众多戏谑的目光，Mark坐回到自己的电脑前，呼——吸——，他试图平静下来，然后去订了一张飞往纽约的机票。

他总是擅长主动出击和突然袭击，这是他的作风。

 

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，是他曾经辗转的夜晚中的一瞬间，然后他有了机会再经历一次，这次这个判断就在生活中生了根，在每一个欢笑或并肩的片段里渐渐发了芽，他和Wardo的一举一动之间都带上了暧昧，有时有意，有时完全是下意识的。

他确信他们彼此相爱，却各自懵懂。

 

现在的Mark按理来说对纽约并不熟悉，但是他并不是按理来说的那个人，所以找到Wardo的公寓并不是一件麻烦的事，他比预计的晚上到达还要早上两个小时——Wardo不在，这在预料之中，突然袭击嘛。

Mark抱着自己的电脑坐在台阶上，偶尔有路过的人对他投以怪异的目光，他看起来大概像是一个忘带钥匙的小男孩，Mark想。

晚上十一点十六分，Mark对着显示屏右下角确认时间，他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。

“Hi，Wardo。”

迎接他的首先是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。

然后是一阵剧烈的咳嗽。

Mark坐在原地等这阵兵荒马乱过去：“Hi。”他又打了一遍招呼。

“你没有通知我，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？”

“并不算久，我并没有在浪费时间，他拍了拍自己的电脑。”

“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的，你应该告诉我，而不是搞什么突然袭击。”

“因为你不接我的电话。”

Wardo像是又一次被噎住了，他结巴起来：“那是突然情况，我……我把电池摔了出来，我今天去修它了。”

“这样。”Mark没有什么感情地回应道。

“你来纽约，总是有什么理由的吧？”他见Mark没有说话，又急忙补充道，“我不是不欢迎你，我是说facebook那么忙……”

“因为你没说过自己会来Palo Alto，我想我可以先来看看你，”Mark 一脸无所谓，“我们快有一个月没见面了。”

“我计划下周去的，真的，我本来昨晚打算告诉你的。”哪壶不开提哪壶，Wardo看起来像是要咬舌自尽了。

声控灯在这时候灭掉了。

“昨晚我开玩笑的。”

“真的？”

“虽然Dustin真的有打趣，但是没有我说的那么夸张。”

Wardo偷偷地长舒了一口气，他自己以为没有灯光Mark会看不清楚，但是Mark发觉了，他现在可以感知Wardo的任何事，任何。

“你喝酒了，而且你回来的很晚，根据我在网络上搜索的信息，这个街区并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。”

“味道很严重吗？哦，我们为什么堵在门口，”他迅速地拿出钥匙，在黑暗中摸索着，他很慌乱，甚至忘记了出声把灯光唤醒，Mark解救了他。

“我跟你说过的，广告是将来的事情。”

“我希望能做点什么。”

“你不需要做什么。”

Wardo被这句话激怒了，然后Mark补救道：“我是说，你不必这么逼迫自己。”Wardo开了公寓的灯，Mark注意到他眼底的血丝，“你牺牲了自己的休息时间。”

“Mark，你为什么选择我作为你的合伙人。”

“因为你是我的朋友。“显而易见。

“你为什么选择了Sean？”

“因为他有价值。”他皱了皱眉，选择诚实地回答。

“这就是原因，当facebook不在是一个小打小闹的东西的时候，Mark，朋友的意义会变得多么的脆弱。”

一语中的。

Wardo接着说道：“我愈加深刻地发觉我们的不同，我感到这样下去我们终有一天会分道扬镳，或许我不适合facebook，但是我希望我是自己选择离开，而不是因为我被你们抛下。”他还想说什么，Mark屏息等待，但他没再说一句话。

 

这一阵沉默最终被Mark的发声打断：“你订好机票了吗？”

“还没有。”

“你要告诉我你的航班到达的时间，我……我想我可以去接你。”

“我们并没有什么不一样，对facebook而言，我们都会变成商人，而不涉及facebook，我们仍会是朋友。”

Wardo对此回以一笑：“你现在变得我有点不认识了，有些时候。”

“虽然这句话总是你跟我说的，但是我觉得你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之后，你似乎应当承受我的教育了——你应该立刻马上去洗个澡然后睡觉。”他推着Wardo的肩膀把他推向浴室。

对方挣扎着要去拿衣服，被Mark拒绝了：“我帮你拿。”

Mark在他的卧室翻翻找找的时候，听见Wardo从水汽中传出的问话：“你会在这里待几天？”

“明天晚上的飞机。”

“所以你真的就是来看看我的？我真不敢想象，Mark Zuckerberg会做这么……的事情。”中间那个词或许没有说出口，或许被水声淹没了，但是Mark才是“浪漫”？

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——跨越千里只是为了见一面问个好，就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。

“大概下个月facebook会达到一百万会员，Dustin叫嚷着要开个party。”

“我知道，他和我念了很久了，还要我这个CFO提供经费。”

Mark笑了笑，回答道：“我到时候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一下。”

“什么事？你这么郑重其事，让我有点不详的预感，是关于facebook吗？”Wardo开玩笑道。

“一部分。”他含糊回答道。

 

百万会员日的到来比上一次提前了很久，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——facebook早已换了一层更大的楼来办公，Wardo进来的时候，Mark正不自在地摆弄着他帽衫上的拉链坠。

“Hi。”Dustin最先看见了他，冲他挥起手来。

“Hi。”Wardo已经和facebook的程序员们混的很熟了，他们彼此致意，然后Wardo走到了Mark的老板椅前边，有点生涩地笑了一下，带着一些给Mark不好的预感的味道。

“你到的比说好的迟。”

“飞机出了点问题。”他心不在焉地解释道。

可是Mark查到的没有任何问题，但是他选择不动声色：“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。”

“Mark，你想要告诉我什么？”他直入主题。

Sean已经把倒计时屏幕点亮了，员工们很有眼色地没有去打扰他们两个，自顾自地欢腾在一起，整层办公室洋溢着喜悦和希望，与这一角格格不入。

这不是Mark所想象的，完全不是。

Wardo很快又激动地说道：“我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，但是我想先问你一些事。”他眼底有一些激烈的情绪在起伏，他强迫自己直视着Mark。

“这一切都不是真的，对不对？”

Mark没有回答。

“所以这是什么地方？”

“我也不清楚，大概是场梦。”

“果然如此，我刚刚一路走过来的时候一切仿佛昨日重现，我感受到我曾经那么愤怒和绝望，但是这又都不像是我会经历的，我这几周会反复做一些梦，梦里是零零碎碎的一些片段，然后我想起了那时候你跟我讲过的一个噩梦。”

“这里只有你是真的吗？”他问道。

“现在你也是了。”

“我不是，我并不知道我们曾经的恩怨的原委，我只是很愤怒，仅此而已。”

“我想我知道你想要跟我说什么，但是，Mark你想要说给谁听呢？”

这是Wardo在这里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。